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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獨角獸的眼淚是劇毒。美麗,也令人恐懼。

那是純然哀慟的結晶。

而一隻獨角獸,一生只會流淚一次。

-

森林裡的廢棄教堂是男子最喜歡的去處。一年365
天幾乎都待在那裡。

黑色的平台鋼琴在灑落的陽光中靜靜等候,灰塵閃爍著可愛的銀灰色,翩翩起舞。屋頂殘破不堪,裸露的橫樑成了藤蔓的家,一串一串,在春日中綻放閔玧其叫不出名字的白色小花。

啊,還有他鍾愛的鋼琴。也許是當時的神父匆忙中忘了要將它帶走,便這樣把它棄置在了彷彿時空停駐的這個地方。



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上歷經歲月卻仍溫潤如玉的黑白
琴鍵,一個個單音清脆響亮。

他忘情演奏著,任憑節奏和音符在空間中放肆嬉鬧
,隨著偶爾拂過雙頰的微風,傳向蓊鬱林間,直到湛藍的過分的天。



黑色的髮微微蓋住那雙慵懶的眼,白皙皮膚在春天的暖陽下彷彿披了一層金紗。

不得不說,閔玧其長得非常好看。

俊俏的面容和精湛的琴藝讓他成了在小鎮上小有名氣的演奏者。

餐廳和酒館的演奏邀約。旅館的表演。鎮長的宴席的壓軸演出。

五彩的燈光和人們的讚美讓閔玧其他忍不住皺起眉
。一切都是為了生存,為了錢。所以他必須忍受浮誇的稱讚和女人瀰漫廉價胭脂味的嬌笑。

天生的冷性子,讓男子格外嫌棄那俗世中的自己,也讓他格外喜愛在某個午後偶然發現的理想。

這座廢棄教堂,和這台黑色鋼琴。



曲調漸趨柔和,如細水長流。午後的太陽並沒有想像中兇狠,閔玧其感到慢慢襲來的睡意,眼皮變得沉重。

索性直接躺在地上,躲在鋼琴涼爽的陰影下,他緩緩闔眼。

-

「……」

倏地睜眼,粉橘帶紫的夕陽昭告時間的流逝。揉揉仍昏沉的腦袋,閔玧其慢慢坐起身子,然後突然意識到一個詭異的事實。



他並不在鋼琴底下。



一向清冷的面容難得出現情緒的波動,閔玧其慌了
。看向四周,層層疊疊的綠在金黃的斜陽下模糊了邊緣,圍繞著中心的大樹。

而閔玧其的所在便是這通天巨木的樹根處。

樹根盤根錯節,成了他先前躺臥的那一處凹陷,層層地衣和落葉成了溫暖柔軟的床。就像大地之母溫柔的懷抱。

草地上還開著朵朵白花呢!一點一點綴在蔓延開來的翠綠草地上,竟給人星空的錯覺。



這真是個很美的地方。

但閔玧其沒有心情欣賞。



誰來告訴他到底為什麼小憩一下變成深沉的睡眠?

平常淺眠的自己到底是怎麼被搬到森林深處還睡得著啊?!



彷彿聽到男子內心的吶喊,腳步聲在逐漸暗下來的林地中響起。有些突兀,卻又像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警覺得望向聲響發出的地方,閔玧其冷漠的面容下忍不住開始各種脫序的想像。

心臟如擂鼓般,有如下一刻就要跳出喉嚨。隨著越來越接近的聲音,他的神經緊繃到最高點。



映入眼簾的是一頭閃耀的淡金髮絲和少年疑惑的臉龐。閔玧其愣住了。

他怔愣著,看著少年在他身旁蹲下,然後把手撫上他的額頭。

明明很討厭肢體碰觸,這一刻卻像是被什麼吸住一樣,閔玧其無法動彈。



啊,應該是因為少年的眼睛吧。蹲下身子的舉動,讓男子可以平視那雙深邃的眸。



那是這個當下的所有凝結而成的顏色,可是閔玧其找不到任何一種顏色去形容。

是星辰在暗夜中閃爍的俏皮。是微風徐徐吹過的春日午後。是細碎浪花追逐岩岸的笑聲。是剎那的美好堆砌永恆時空。

彷彿世間所有美好都因為少年的存在而變得燦爛。



「沒有發燙了。」少年露出放鬆的笑容,那雙微彎的笑眼和軟綿的奶音在一瞬間狠狠重擊男子的心臟

也只有一瞬間。

「你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話語裡充滿警戒
,閔玧其瞇起眼。

他想站起身,但雙腿虛軟無力。怒氣漸漸凝聚在他冷眼看著少年的瞳。

「你對我做了什麼?」

冷聲質問,閔玧其確信他在少年眼裡看到受傷。



「為什麼…要對智旻這麼凶…」

少年的唇微微嘟起,萬般委地看著男子,好像他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壞事。

「奇怪的人給你打了奇怪的針然後你就變得好燙然後他們說要等你變冷把你拿去餵狗然後智旻就趁他們不注意把你帶走了然後把奇怪的熱治好了然後你居然對智旻這麼凶!」

一口氣講完一長串話,自稱智旻的少年氣鼓鼓的雙頰顯示出憤怒。

閔玧其大概花了三秒消化這過於龐大的訊息量。

「所以…是你救了我?」

小心翼翼地開口,縱使性情冷淡如他,也無法忽視正在氣頭上的少年紅通通的臉頰。

真的好可愛啊。

這是男子腦中瞬間閃過的想法。當然,本人並沒有注意到。

「當然是智旻救了你,還把珍貴的草給你吃。」

少年笑得像是等待表揚的小動物。別過臉,閔玧其的臉有些發燙,隨著內心不知名的情感萌芽,微微泛紅。

「…謝謝。」

「我叫閔玧其。」

天已經全黑,樹叢中逐漸亮起一盞盞飄移的小燈。少年的瞳仁映著螢火蟲閃爍不定的光芒,似是熠熠星光落在黑的泛藍的絲綢。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

-

跟智旻合力把鋼琴搬到那大樹下後,閔玧其愛上了林地獨有的草香和樹木的生氣。

還有和著跳躍音符的天籟。

少年的歌聲和他一樣美麗,溫暖,俏皮。閔玧其可以花一整天待在這森林深處。彈琴。聆賞只屬於他和智旻的音樂。



除了音樂,他們也有許多其他樂子。

智旻會帶著他穿梭在林中,赤腳踩在柔軟的地衣和落葉。他們會在小溪旁休息,把腳浸入沁涼溪水中
,讓潺潺水聲在寧靜中沉澱冒險帶來的浮躁。



其實閔玧其對少年有著許多好奇。

智旻真的很神秘。



「智旻吶…你為什麼會一個人在森林裡?」

「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在這裡了,森林裡沒有智旻不知道的地方喔!」

「為什麼不到小鎮生活?一個人在森林裡,不會寂寞嗎?」

「不會啊!有蝴蝶,小鳥,大樹跟花,還有好多好多,都陪著智旻呢!」

少年頓了頓,淡金色的髮飄起,嘴角上揚著可愛的弧度。

「而且智旻現在還有玧其!」

男子不禁莞爾。但,還是有個疑問。



「智旻呀…你到底是誰?」

「…玧其會知道的。總有一天。」



少年從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每一次閔玧其問他
,都會在智旻眼底看到濃濃的哀傷。

閔玧其總感到莫名揪心。



有時候,他會覺得,燦笑著的智旻離他好遠好遠。明明就坐在身旁,明明就能感受到令他眷戀,不捨離去的溫度,卻彷彿隨時都會消失,融進春末夏初的空氣裡。

就像…你永遠抓不住稍縱即逝的微風,但又深刻體會到輕拂而過的搔癢。

閔玧其討厭這種無力感。而顯然少年也知道,但從來不願面對。

他不想強迫智旻。萌芽的情愫已經生根茁壯,攀附在跳的的心臟。



他想,他是愛上了吧!這個神秘的少年。

如同廢棄教堂的橫樑上怒放的白色小花,叫不出名字,卻散發醉人香氣,令人迷戀不已。



視線定格在身旁玩弄著花朵的人兒,不自覺泛起一絲苦笑。

什麼時後開始,自己變得這麼不乾脆了?

啊…大概是那個看見螢火蟲的夜晚。

冰山早已融化在了少年映著漫天星輝的笑眼,愛意像上升的海平面,卻讓他在深海找到了溫暖。

-

櫥窗玻璃映照閔玧其挺拔的身影,男子慵懶的眼此刻正盯著那靜靜躺在金色綢緞上的典雅項鍊。

淡金色的鏈子和心上人在陽光下閃耀的笑容一樣。

墜子是一顆玻璃球,裡面放了一朵湖藍色的小花。精雕細琢的花瓣灑上少許金箔碎片,宛如凍結在綻放的剎那,然後被永遠珍藏在澄澈的球體中。

「他昨天才抱怨過花謝得太早呢…」

喃喃自語著,男子嘴角溢出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溫柔笑意。



店門口的鈴鐺發出清脆聲響,伴隨閔玧其迷人的醉嗓。

「請給我櫥窗裡那條有藍色花朵的項鍊。」



店長被男子滿載情意的雙眼看得滿臉通紅,雖然閔玧其只是在想那人收到了會有多麼高興。

接過顫抖的雙手遞出的白色小紙袋,閔玧其微微點頭以示感謝。

直到男子完全離開店長的視線範圍,小鹿亂撞的心才逐漸恢復平靜。

「該死…長那麼好看幹嘛啊…」

饒是自負很有氣質的店長姐姐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

橡膠鞋底踩在枯葉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鳥兒啁啾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讓林間更顯靜謐。少了少年的歡聲笑語,初夏的油綠突然變得孤寂。

閔玧其並沒有大聲嚷嚷少年的名字。白皙手指覆上粗糙樹皮被松鼠咬掉後裸露的光滑處,男子閉上雙眼,指尖神經感受到規律脈動。他以為他聽到樹的心跳。

第一次一個人深入樹林,一切都蒙上不一樣的色彩
。放慢腳步,閔玧其隨意晃悠。他知道智旻會找到他,就如同每一次他擅自到訪,少年會從某個角落突然現身,然後笑臉盈盈。他會張開雙臂,把那顆奶油金的腦袋圈在自己懷中。


可是今天顯然不是這樣。

日光漸漸消失在越來越濃密的樹蔭之下,遠處流水淙淙卻彷彿來自四面八方。

攥緊手中的白色紙袋,閔玧其有些心慌。

「智旻…別再玩捉迷藏了…」

「你到底在哪裡…」

喃喃唸著那人的名字,閔玧其忍不住加快步伐,著急地小跑著,心臟像是要衝破胸腔般大力衝撞。

然後,他看到了。



白花盛開的草地。彷彿代替天空籠罩大地的巨樹。樹葉落在水塘上激起漣漪。灑落的光線泛著虹光。

但他眼裡只有那掙扎著的奶油金色。



一個箭步衝上前,閔玧其緊緊抱住那個顫抖的軀體
。手撫上淡金色柔順的鬃毛,溫柔吻住充滿霧氣的眼角。

「沒事的…沒事的…」

醉嗓說著安慰的話語,他在那雙美麗的大眼中看到取代恐懼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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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玧其懷中是沉沉睡去的少年。

撥開黏在那人額前汗濕的髮絲,男子靜靜看著智旻的睡顏。

緊抿的唇有些蒼白,睫毛一顫一顫的,透著淡粉的臉蛋像熟成的白桃,似是在邀人品嚐。



腦中浮現先前的畫面,他並不害怕,只是感到不可置信。這麼美麗的生物,竟然願意接納來自骯髒不堪的小鎮的,擅自闖入的傢伙。

想起小時候孤兒院瞎了眼的老奶奶講的故事,閔玧其有點激動。

難道上天當真對我如此厚愛?

就在男子的思緒不知飄向何方時,軟綿的呼喚勾回神遊的那人。

「朴。」

「朴智旻。」

少年虛弱的聲音狠狠刺進閔玧其的心。

他驚訝地看著少年,但少年的視線並不在他身上。深邃瞳仁顯得空洞,只是怔怔地看著葉片縫隙間的天空。

「獨角獸是森林的守護神,而玧其現在知道了神的姓氏。」

「剛剛是因為到了長角的日子,這個日子總是特別痛苦啊…痛到快死掉一樣。」

「凡是看過神的真身,神會告訴那個人神的姓,然後那人就必須永遠永遠,待在森林中。」

「可是…玧其是自由的貓。而且智旻知道,玧其不
會說出去。」

少年的嗓子輕輕柔柔,直達男子心中那一處柔軟。

俯下身,吻上稍微有了血色的唇。舌尖細細舔舐,描摹那人嘴唇的形狀。

綿延漫長的吻,伴隨閔玧其滿溢的情意。和朴智旻相處的日子間,冷漠性子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放開有些紅腫的唇瓣,男子嘴角的笑意在看到那人泛紅的雙頰時又加深了幾分。

拿出那條項鍊,為神戴上。

「這是什麼?」冰冷金屬碰到肌膚時,朴智旻敏感地顫了一下。抬起眼,疑惑地看向閔玧其。

「你不是常常抱怨花謝得太早,但是這朵花永遠不會謝。」

就跟我們一樣。男子並沒有說出口。

把垂在胸前的墜子拿起來仔細端詳,朴智旻笑得十分幸福。



「好漂亮。謝謝玧其。」

「我很喜歡。」



夏天的鼎盛時期,葉子最翠綠的時候。

好像整座森林都在為他們的神慶祝。

-

早上七點。睜眼看到的是公寓掉漆的天花板。

今天是答應智旻要住進森林裡的日子。

環視一圈住了六年的房子,好像也沒什麼非帶不可的。

只是在離去時拍拍門板,表達感謝。



門口的繡球花盆栽旁,有個東西攫住男子的視線。

純白色信封反射陽光,讓閔玧其看得眼睛好疼。

不知為何,心臟鼓動的頻率令人不安。



『還想看到那傢伙的話,到車站旁的五號倉庫』



短短一句話,瞬間點燃閔玧其的怒火。

「該死…」

跨上重機,塵土飛揚和轟隆巨響引起鄰居老婦反感地嘟囔。

閔玧其只能不停祈禱著。

拜託,你不能有事。拜託…



斑駁牆壁漸漸進入視線範圍內。

掏出綁在大腿兩側的手槍,閔玧其白皙肌膚泛著冷意。狹長貓眼已經沒有了慵懶,只剩凜然殺氣。

「再等我一下,智旻…再一下就好…」



步伐前進,腳邊的落葉隨風飄揚,有些寂寥。

夏末秋初的風,夾雜凌厲殺意,和濃濃血腥。

-

「碰!」

一聲巨響。維持半跪姿勢的人抬起了頭。

朴智旻看著被大力踹開的鐵門和那不能再熟悉的人影,眼裡只剩絕望。

「為什麼…為什麼要過來…不可以過來啊…」

無神雙眼瞪著門口洩進來的光亮,他喃喃唸著,卻在下一秒被人用槍托狠狠推倒在地。

「給我閉嘴!」

這裡的騷動似乎引來那人的注意,朴智旻對上那雙焦急的眸,扯出一抹笑。

「智旻!」

聽到這聲叫喚,少年終是忍不住了。

「玧其!不可以過來!」

「拜託你,趕快離開!拜託...呃!」

撕心裂肺地喊著,只希望自己的忠告能傳到那人耳中。

但仍是失敗了。下一秒,脖子被人狠狠掐住,朴智旻無法呼吸。

缺氧狀態下,意識逐漸遠離,雙眼也無法聚焦,眼神變得渙散。

「放開他!」閔玧其非常憤怒。正要向前,卻被突然衝出的黑衣人擋住去路。

「該死的…」醉嗓低低地罵了一句髒話,他冷眼瞪
著眼前的一群傢伙。

「今天運動量要爆表了…」

-

後方的男人其實不太在意自己的小弟和閔玧其的戰鬥,反正小弟再找就有了。憑自己的權力和人脈,這不是件難事。不過眼下這個少年,嘖嘖…

被歸還呼吸的權利的朴智旻,正貪婪地吞噬周圍的氧氣,無瑕注意男人猥瑣的視線。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的模樣是多麼誘人。



掙扎的過程中被撕開的衣裳斜掛在單薄的身子,衣領敞開,露出精緻的鎖骨,白如凝脂的肌膚透著淡淡玫瑰粉,微張的口和紅通通的小臉配上仍努力試著聚焦的眸。

一切都讓男人忍不住喘著粗氣。

他轉過身,看向瘋狂打鬥的男子,狂妄地笑著。



「閔玧其!真是太感謝你了,給我們找到這麼一個好貨!」

「就當作是你搶我的女人的賠償!」



男子微微蹙眉,清冷面容蒙上疑惑。

子彈打進最後一個站立著的人的胸口,閔玧其徑直走向很明顯是老大的男人。視線鎖定在被迫跪在男人腳邊的朴智旻。

強壓下心中不停竄升的怒火,他瞪著那男人。

「我什麼時後搶了你的女人?」

男人冷哼一聲。滿臉鄙夷。

「我的艷兒在看了你的演奏會之後茶不思飯不想,甚至想逃離我身邊,還偷偷寄了情書給你。」

「不過你這小白臉還真他媽帶種,竟然把豔兒的信燒了?」

「竟然還敢把你那根插進我的豔兒…」

「淦伶娘你當老子吃素是不是?敢給我戴綠帽?」

男人憤恨講完一整串話,還洩憤似的吐了一口唾沫



閔玧其大概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大概是某一次鎮長宴席邀請了某個地方老大然後只是負責演奏的自己被看上了還收到情書可是情書可能混著恭維和招親的信件一起被他燒掉了於是那個所謂的豔兒就覺得拉不下臉對他懷恨在心於是誣陷自己和她發生關系才導致眼前的男人對自己有了仇視的情緒。

閔玧其對於自己能從男人短短的幾句話中推導出如此完整的訊息的能力感到十分自豪。

整理完思緒,閔玧其再次抬眼看向男人。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對女人沒興趣,更從來沒看過你口中名叫豔兒的女人。」

「放開智旻,讓我們走。」

大抵是語氣太過挑釁,太過事不干己,混雜太多運動過度的不耐煩,閔玧其在無意間成功點燃男人更深層的怒氣。

「媽的,老虎不發威,你當老子是病貓啊?」

「別以為你打倒前面那些小嘍囉就可以活著離開,厲害的還沒出來呢!」

「兄弟們,剁了這個傢伙!」



更多黑衣人從角落衝出,團團圍住閔玧其。男人看向似乎處於下風的人,更加囂張。

「也不知道這樣一個騷包少年可以賣到多少錢啊?是租給男妓館呢?還是賣給有錢人家當性奴?」

「怎麼樣啊閔玧其,考慮好了沒有?不過老子看他長的也不錯,搞不好我心情好的話可以代替你好好疼愛他!」

看到男人戴滿戒指的肥手猥褻地摸上朴智旻努力閃躲的臉,閔玧其的眼神暗了暗。



「你們自找的。」

留下一句話,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前,他已經衝進人陣當中,所到之處是鮮血噴濺。

不過一次呼吸間,閔玧其已經停在離男人不到二十公尺的地方。

在褲子口袋中摸索著什麼,男子煩躁地唸了一句,隨著泛著冷光的拋物線,醉嗓喃喃自語的話語傳到男人耳中。

「本來不想用掉這個的…」

然後。

「砰!」火焰熊熊燃燒,爆炸引起的煙霧瀰漫。男人忍不住嗲嗦,抽出隨身攜帶的小刀,顫抖著抵上身旁少年的頸動脈。

「不準過來!不然…我…我殺了他!」

-

朴智旻嗆咳著,突然冰涼抵上自己的脖子,他倒吸一口氣,視線忍不住飄向那個盯著自己的男子。

「可惡…」他聽見熟稔的醉嗓。閔玧其的眼神在告訴他。不要擔心,再等我一下。

於是他忍住害怕,努力綻放笑容。笑意彷彿在說,加油,我相信你。

他看著閔玧其舉起手槍,希望的泡泡隨著緩慢靠近扳機的手指逐漸脹大,最後。

啵。破了。



朴智旻甚至來不及提醒。煙幕中衝出一名滿臉是血的男人。



一切就像慢動作一般。



他眼睜睜看著男人手上的刀子刺進愛人的腹部,再狠狠抽出。

血。滿滿的都是血。從那人的身體噴出。

隨著閔玧其倒在血泊中一動也不動,朴智旻心中好像有什麼碎掉了。

「啊啊啊啊啊---------!」

宛如撼動大地的吼叫。



似是在回應神的憤怒,水泥地面碎裂,裸露的泥土地冒出粗壯藤蔓。翠綠色的,狠狠刺穿仍活著的人
,包含他身後的男人。

掙脫桎梧的少年,不顧一切奔向倒臥在觸目血紅中的那人。

藤蔓溫柔地在兩人身旁守護,直到少年跪下,一切歸於平靜。

植物不再瘋狂生長。五號倉庫內觸目所及皆成了一片幽林。



顫抖的雙手抹去男子嘴角不停冒出的血,朴智旻失措地扯下自己的袖子堵在男子的傷口。

雪白衣料很快就被染成一片殷紅。

努力想止血,朴智旻的聲音和他的動作一樣慌亂。

「玧其…玧其…拜託…」



混亂的思緒中,突然有什麼躍上少年的腦袋。

停止動作,朴智旻定定望著那人的臉。視線掃過額頭,再到鼻子,最後是性感的唇。像是要把閔玧其
的容貌永遠刻在心裡。



神有什麼了不起的呢?

只能用這種爛方法拯救最愛的人。

不過,為了他,也值得。

-

閔玧其在混沌意識中聽到熟悉的奶音。

艱難地睜開眼,他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小臉,嘴角漾起笑容。

抬手想撫上那張心心念念的面容,卻被緊緊握住。自己送他的項鍊正在那人的胸口擺盪。

「對不起…智旻…」

天啊…我的聲音怎麼這麼虛弱…不行…這樣智旻會擔心的…



朴智旻的心碎了。在閔玧其氣若游絲的道歉中。

一絲冰涼劃過臉頰,滴在那張蒼白的臉。



閔玧其腦中浮現瞎眼老奶奶的故事。他慌張地想止住少年眼角不停湧現的晶瑩。

「別哭啊…」

「智旻不可以哭啊…」

少年輕輕放開他的手,解下一直戴著的項鍊,為閔玧其戴上。

「玧其…智旻會沒事的…不用擔心喔…」

朴智旻笑著,笑得燦爛。朴智旻也哭著,斗大淚珠滴在地上,衣服上,閔玧其臉上。

「智旻最愛玧其了。」

「笨小子…要叫哥啊…」



閔玧其已經沒有力氣睜開眼睛了。

生命以自己也感知的到的速度流逝。



少年的淚水竟是如此溫暖,但男子知道,這是燃燒生命的溫暖。

擠出最後一點氣力,他將少年擁進懷中,最後一次輕撫那頭奶油金色的柔軟髮絲。

「我愛你。」

「我愛你。」

-

三年後。

SJ市。SJ音樂廳。

當最後一個音符的餘韻終於消散在空氣中,聽眾全都起身鼓掌,甚至感動不已而淚流滿面。

西裝筆挺的演奏者也起身鞠躬,拿過一旁的麥克風
,醉人的嗓音在偌大空間中響起。

「謝謝大家。」

「剛剛的演奏要獻給我生命中一個很重要的人。」

「他總是在我努力作曲的時候在一旁高聲歌唱;明明是失眠卻罵我不可以熬夜;做錯事情的時候和迷路的時候卻死不承認。是個很麻煩的人。」

男子頓了頓。嘴角微微勾起的笑像是想到最美好的回憶。

「可是他也是個溫柔的孩子。」

「他不太說話,卻很喜歡笑。所有情緒都在眼睛裡頭,開心的時候,委屈的時候,生氣的時候,說謊的時候。」

「我真的真的很愛他。」

音響擴大的聲音竟然有些哽咽。

「然後,我希望他現在過得很好。希望他再也沒有痛苦。」

「我希望,他再也沒有哭泣的理由。」



掌聲再一次響起,男子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離開了舞台。

胸口的項鍊在燈光下泛起一閃而逝的藍色光芒。



聽眾離開音樂廳時,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兩道淚痕。

其中一個女人在接受記者訪問時,更是忍不住再次流淚。

「真的太厲害了。從他的音樂就彷彿可以看到森林藍天和悲傷,那樣滿載的愛意和哀慟真是太令人心疼了!」

許多人都對女人的詮釋報以認同。

「我想,因為他失去了視物的能力,才更能感受到不需要眼睛,而是要用心體會的感情吧!」

記者站在音樂廳外的海報前,為今天的特別報導劃下完美句點。



海報是藍色調。湖藍色。

字體用奶油金色燙印。

海報上的男子雙眼微閉,穿著純白上衣和牛仔褲,躺在開滿白色花朵的草地。

胸前的項鍊裡也綻放藍色小花。



『Suga 個人演奏會 — 生命之淚,花,和你』

『獻給每個人一生只會遇到一次的獨角獸』

-

傳說,獨角獸的眼淚是劇毒。

但也是最珍貴的藥。

因為獨角獸一生只會流淚一次。神一生只會流淚一次。

為了摯愛。淚滴裡包含獨角獸的一切。

包含獨角獸的生命。

可是獨角獸有些不甘心,於是用淚水換走摯愛之人的雙眼。用再一次的活著交換。

這樣,就只能永遠看著自己一人。

這樣,就永遠不會哭泣。



傳說,獨角獸的眼淚是劇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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